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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長留心中

                                   訪劉智鵬有感

每一段歷史都需要被保留

 

即使在今天,日據時期的香港歷史還是一個尚待進一步開發的領域。「日佔時期三年零八個月的歷史在港英政府的官方論述中幾乎不存在。」這背後的邏輯不難理解,英國在1941年12月被日軍打敗,統治者形象由此跌落神壇,這種不光彩的事實當然少提甚至不提最好。三年之後,英國再次成為這片土地的外來統治者,但這段蘊含著政治角力與強取意味的歷史,也不方便公開表述。

 

經歷過日佔歷史的那一批人,也未必見得願意回顧那些令人處於惶恐與悲痛中的日日夜夜。

 

種種原因,使得日佔時期的香港,似乎成為了香港歷史研究上的一片荒草叢生的孤島,讓後來人看不清它的真實模樣。

 

而劉智鵬認為,這一段的歷史的意義不可小覷。

 

從日軍步步籌謀侵略香港到日本投降英國重駐,無不揭示著香港在世界歷史中的重要軍事地位。而它不僅是整個東亞乃至太平洋戰區的戰略中心點,其南接東南亞、內靠中國大陸的核心地理位置更決定了香港在世界貿易與經濟活動中的重要地位。即這段歷史不僅僅是香港社會自身的歷史,還在世界歷史的橫截面中劃開了一個縱深的切口。

 

如何瞭解並留下這段歷史?經歷過那段時期的人便成為了最寶貴的財富。

 

「小時候在九龍城念小學,上課的時候探頭可以看見另外一個球場上每天都有日軍在殺人」。「在十字路口,就是今天的彌敦道和佐敦道交叉口,日軍圍了一個圈,凡是圈裡的人都被載上一輛不知開往何方的卡車,永遠沒有回來」。劉智鵬遍尋那些經歷過傷痛的老一輩人,從他們那裡獲取寶貴的口述材料。正是因為很多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如今在文獻中找不到記載,他才選擇由自己來做這件事。他說:「這段歷史教科書里沒寫,大多數人絕口不提,年轻一代很難瞭解當時的社會狀況。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它們整理起來,讓年輕人明白這是怎樣一段歷史,決不能說忘就忘。」

 

這段歷史雖然只持續了三年零八個月,但對香港的影響可以說是綿延至今。日本投降後英國政府雖然重新坐鎮香港,但這批人也馬上明白原來的統治政策再也行不通了。

 

六七暴動,顯示香港社會積攢的不滿情緒已經快要破堤而出,尤其是在香港出生的一代人,目睹「家裡」發生的種種問題,他們終於看不過眼,決心發起抗爭。另一方面,歷經三反五反、划右派以及文化大革命等動亂後,內地來港的一代終於覺醒內地不再是一個必然要返回的故地,難民心態逐漸被扳正,開始提出建設家園的種種主張。

 

正是基於這些原因,1970年代麥理浩在任期間,十年建屋計劃通過、公關房屋規模確定、廉政公署正式建立······一個又一個地標性事件,就發生在這樣一段歷史之中。這樣精彩而意義非凡的歷史,怎能被輕易掠過甚至被慢慢淡忘。

 

有形建築是歷史的維繫

 

香港抵抗日本侵略的歷史,還可以在一些留下來的歷史建築身上找到只言片語。魔鬼山、摩星嶺、鯉魚門塑造了那時抵御外辱的頑強姿態,禮賓府濃郁的歐陸風情轉變為東洋特色,終審法院曾駐紮著來自日本的憲兵部隊。但現在,這些承載著滿滿故事的歷史遺跡,卻正被人們慢慢遺忘。

 

劉智鵬教授談到這個問題時說:「這些年來,政府和社會所做的努力已經比原來好很多,但一些客觀條件限制了工作進度與展開」。

 

香港的土地問題是其中不容忽視的一個因素。傳統看法認為,香港地少人多,當港人沒房住,經濟跟不上趟時,歷史理應騰出更多空間滿足現代社會發展的需要。但總量少的背後,還有更加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土地到底應該怎麼用。現行的香港土地制度,包含了一個嚴苛的使用規則。每塊土地都被清楚定性——商業開發、住宅建設、綠地建設,不能輕易更改每一塊土地的屬性與用途。在劉智鵬教授看來,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現存歷史遺跡的保育。

 

其次,歷史遺跡自身的條件屬性,也決定了後期的受保護狀態。不少建築風格獨特,歷史意義昭彰的建築自然能取得更多關注與資源投入,而一些審美價值不高、甚至在歷史上並沒有發揮作用的歷史建築,如前文提到的數座炮台,其損耗和破壞,是在歷史長河中產生的必然之事。

 

再次,遺跡保護還涉及到政治敏感議題。戰時遺跡不僅涉及香港歷經幾度易手的複雜歷史,還牽涉到以哪個角色為主體來講述戰時歷史的敏感話題。

 

歷史保護不僅在形式,更在精神

 

保護數量巨大的歷史遺跡是一個面臨巨大挑戰的工程。但教育與文化,卻可以彌補一些現實中的缺憾與失落。劉智鵬在嶺南大學任教已幾十載,在教育界摸索浸染多年的他,自然對其中的問題多有見解。他認為,現在的歷史教育尤其是中學歷史教育重在記誦歷史條目,而疏於理解分析。學生只要背好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就可以拿高分,然而卻無法體會人事物的真正歷史意義。課程設置也以政治演變為重,重廟堂而輕「江湖」,生活、經濟與文化上的紛繁趣味卻讓學生無從體察。一些階段性歷史的重要意義也在如今的歷史課程設置中受到忽視,「如果沒有對日據時期香港社會的生動認識,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想象他們的先輩是何其艱難才從那個年代幸存下來。」 劉智鵬說,「無論一個城市一個國家,他的住民都要對這個地方的過去有所理解、掌握,才能更好地生活。歷史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不能被淡忘。」

 

劉智鵬教授在任教之余,先後策劃撰寫了多本歷史書目。從屯門、美荷樓、非典、香港街道名稱到日據香港,不一而足。這是他在現有歷史教育體系之外,做的一些有益補充,希望香港人尤其是年輕一代能夠看到課本之外,香港歷史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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